栀余_

爱有尽时,恨无绝期。

海上花 04

6.

游泳池是露天的,里面的水已经浑浊,显然有一段时间没有换过水了。

就像他们之前所看到的,这艘游轮曾经正常运行过,船上的人在某一个时刻忽然全部离开,或是凭空消失,才留下了这样的残局。

会与那场爆炸有关吗?鹿晗一边想着,顺手将那半只酒瓶浸在池水中,试图洗去上面的血迹,再拎起来的时候,却愣住了。

“怎么了?”井柏然问道。

“它好像……”鹿晗小心地将酒瓶举到他眼前,“化了?”

井柏然把它接过来,检查了一下断口处融化的痕迹,低头沉思片刻,忽然向他身后一指。

“你看那是什么。”

鹿晗不疑有他,依言转头过去,却只见海天之际的一抹斜阳。

跟着脑袋就挨了一酒瓶。

这一下毫无防备,他整个人直接被砸懵了。下意识捂着头后退了一步,然而似乎还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,只是睁大双眼,呆呆的,一脸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。

“真疼么?”井柏然倒被他的反应吓着了,略一犹豫,还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,“我也没使劲啊。”

鹿晗终于回魂,一把揪住他的衣领:“砸你一下你试试!”

还行,没砸傻。

井柏然暗自松了口气,一边努力制服暴走的鹿晗,一边解释道:“这个酒瓶是糖熬的。”

鹿晗一怔,一双眼睛眨了眨,疑惑地望着他。

“你是真没演过多少戏啊。”井柏然叹了口气,沿着裂痕徒手将酒瓶掰开,拿给他看,“我以前见过这种道具,要往演员身上打,不能用真玻璃,糖做的比较容易碎。”

“那你干嘛非砸我啊。”他只是被吓了一跳,冷静下来,就发觉其实真的不太疼。鹿晗接过来掂了掂,颇觉新奇。

“效果比较直观——这不重要,你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?”

鹿晗沉吟片刻,不太确定地,试探着比划了一个圈。

“这里是……拍戏的地方?”

井柏然点了点头。

想通了这一关节,他们顿时觉得这个地方安全多了。生老病死,悲欢离合,放在片场里面,都只是轻松或不轻松的一道工序,没有任何神秘浪漫的元素,他们这些演员置身其中,往往更是木然的。

只是这道流水线上,似乎有一个环节出了差错,鹿晗想着,忽然背后一凉。

“那爆炸……”

“应该是真的。”井柏然轻声道。

然后,他们同时沉默了下来。

天色亦逐渐暗淡,风势弱了一些,挟裹的寒意却更甚几分,被冷风一吹,鹿晗也觉得清醒了不少。

他原本恐高严重,此时站在游轮最顶层的甲板上,望着下方深色的海水,居然没有什么强烈的感觉。鹿晗不由苦笑了一下,尽管他和井柏然很有闲情地不停斗嘴,其实深层意识压抑的恐惧,始终未曾稍减。

他知道井柏然也是一样。

月季花已经合拢了花瓣,仿佛是在小寐,被鹿晗用手指戳了戳花苞,才不情不愿地重新绽开。

他本想问清这船上曾经来过哪些人,他们带了什么东西,做过什么事,对方却很不耐烦地表示那些只有你们人类分得清,在它看来没有任何区别。

“不过有一个女孩,和其他人都不一样,拖着很长的裙子,一遍一遍地跑。”

跑?在船上跑什么呢?鹿晗心不在焉地想着,后脑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。

那是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,曾经在自我防御机制的作用下强制遗忘,此时骤然被唤醒,脑神经强烈的排斥与抗拒,便赤诚地反映在生理上。

直到井柏然叫他的名字,鹿晗才堪堪回神。

“没什么,以前在韩国的事,说了你也不一定知道。”

“我当然知道了。”井柏然却道,“当时你们几个解约,我有个亲戚家的妹妹可伤心了。”

鹿晗心念一动,不觉微生歉意:“是么?”

井柏然点头,神色依然认真:“她从小就不认人脸,本来想着把你们十几个人分清了,估计就能治好脸盲,结果还没等她认全,你们一个一个都回国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鹿晗被他噎了半天,然而他的语气又很平淡,一时竟分辨不出是实话,还是又在拿他消遣。

不过他倒不会真的生气,尽管有些刻薄的井柏然确实少见,但他们这行本就是出卖灵魂的,每天都在温暖亲切地活蹦乱跳,既然来到这个鬼地方,解锁一下天性的默契还是有的。

他们交情不深,自然也无所谓伤感情。鹿晗暗想,转眼瞥见他手上多了一只盒子,就问他这是什么。

“我在里面捞的。”

盒子外面裹了一层深色皮革,井柏然打开锁扣,里面是一本很袖珍却不薄的书。

鹿晗伸手摸了摸,纸页已经泡得起皱了:“皮革不是防水么?”

“它是防箱子进水,又不防脑子进水。”井柏然慢慢将它展开,担心撕破,动作放得很轻,“还真有人没事儿往水里扔。”

书上的文字已经不甚清晰,好在这是一本绘本,两人看着图画连蒙带猜,也勉强能看出内容。

有一个天生有癫痫病的小女孩,每次发病的时候,都会看见一只非常漂亮的鸽子。后来她的父母找到一位医生,可以医好她的癫痫,但如果她治好了病,就再也看不见那只鸽子,如果她舍不得鸽子,便要永远承受病痛。

故事并不复杂,却鲜明极端,鹿晗看着也纠结起来,忍不住问道:“要是让你选,治病还是鸽子?”

“治病。”井柏然毫不犹豫地回答。

“真是俗人。”

“他肯定也选治病,他总不是俗人。”井柏然拉了拉长袍的毛绒领口,“再说,我说其实我想选鸽子你信么?”

鹿晗抬头看了看他,摇头。

井柏然又往下翻了一页,却怔了怔,轻轻“哇”了一声表示赞叹:“够浪漫的。”

余下的书页中间被挖了一个正方形的洞,存放在里面的,宛然是一枚钻戒。

其实这个道具叫做求婚手翻书,淘宝上四十一本,不过他们两人自然不了解这些,反而觉得稀奇。

看到这枚戒指,他们之前看见的一切便也能串连起来了。这个片场之前大概拍了这样一场戏:相片上的男人应该是扮演一名钢琴师,在餐厅被人用酒瓶刺伤,失血昏迷,又被转移到那个房间,在爆炸发生的前一刻醒来,只能用最后一点力气,将这份求婚惊喜扔向窗外的游泳池。

“可是有一样东西不对劲。”见对方依旧茫然,鹿晗便向身后比划了一下,“你们那首歌呀。你不觉得它和这样的剧情,还有整条船的感觉,非常不协调吗?”

井柏然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。

他似乎过分纠缠于一首歌了,眼神又流露出那种“我知道这是你的伤疤,但我必须严肃地戳一下”的意味,教他难免有点不舒服:“和我没关系,它连版权都不归我了。”

“当然有关系了。”鹿晗道,“我也有oppo的广告歌,他们怎么不用我的呢?”

这都什么跟什么……“这首歌是不是我的很重要吗?也许就是个巧合。”

“很重要。”鹿晗斩钉截铁地说道。

然后,他拿起那枚戒指,套在左手的无名指上,他的手比正常男人小一号,女式的尺寸竟也合适。

鹿晗抬手转了转,在戒托的侧面,有一道清晰可见的缺口。

“因为这个戒指,是我的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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