栀余_

平板支撑

后台人多拥挤，空气也污浊，好不容易结束采访，换下彩排的衣服，鹿晗已经有点头昏脑涨。别人还在里面收拾东西，他就先出来等，慢慢晃到洗手间门口时，井柏然刚好从里面走出来，两人目光相触，俱是一怔。

他们确实很久没见过了，否则鹿晗也不会看着他蹙了蹙眉：“你能把假发摘了吗？看着怪别扭的。”

井柏然：“……这是真的。”

见对方仍是将信将疑的神情，井柏然叹了口气，背过身去。

鹿晗伸手拉了一下，这才相信：“干嘛这么想不开啊。”

演戏时各顾各的镜头还没觉得，后来井柏然看了成片才发现，有一个活泼漂亮的小朋友一直黏在你身后，还是比较让人有成就感的。

特别是顶着同一张脸的小朋友，一开口就不说人话的时候。

“想得开我就剃头发了。”好在也不用跟他客套，井柏然摆了摆手表示赶时间，“我们今天合伴舞，一群人等着呢。”

“你们还有伴舞？”鹿晗揶揄他，“规格很高啊。”

“如果你受得了唱歌的时候一帮人在你身边做平板支撑，我跟你换。”井柏然道，“正好你们也熟。”

少见多怪，鹿晗心说。

当年他站在桌子上一脸忧郁地唱歌，下面还有一群队友跳手语操，他说什么了？

再次碰面就是录备播带那天了，鹿晗看见他的时候，井柏然正在面无表情地使劲揉胳膊。

鹿晗被他的架势吓了一跳：“你怎么了？”

“没事。”井柏然略一犹豫，摇头。

其实是因为他们的节目比较低龄，需要表现出天真活泼来，但是他这个年纪了，也想不起来年轻人该怎么活泼，就一直举着没拿话筒的手臂蹦蹦跳跳。

然后他的胳膊就抽筋了。

鹿晗左右看了看，随即小声道：“我现在跟你换还来得及吗？”

井柏然一愣，不知道他又是哪一出：“……你不怕平板支撑啊？”

“让我去做平板支撑都行。”

井柏然看他惊魂未定的脸色，似乎受到了不小的精神冲击，就问他怎么回事。

鹿晗的节目是合唱，几次彩排过的都挺顺，只是负责他们的导演一直不太满意，说是歌手之间缺少互动，虽然他和陈伟霆一致觉得已经足够了，他们又不是来演歌剧。

于是，作为示例，导演让他们观看了当年王力宏和李云迪的《金蛇狂舞》。

井柏然听罢也震惊了，看他的眼神顿时充满同情。

他也没想到央视的画风如此放纵不羁，第一次庆幸他们是儿童节目，再怎么样，也不能荼害未成年。

“太吓人了。”鹿晗仍是心有余悸，“让我学他们那样，还不如跟你再演一遍盗墓笔记。”

井柏然：“……”

虽然道理他懂，为什么听着就不像好话呢？ 

井柏然脱离歌手身份已有多年，尽管偶尔也上台唱歌，在他心里已经是另一回事了。但他仍可以理解鹿晗的意思，演戏和唱歌截然不同，和拍杂志的原理倒很相似，成片效果越惊艳，其过程往往越像傻逼。

即使演一百场戏，在杀青以后，那个傻逼和他们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？

所以他就问道：“你确定？”

“……我再想想。”鹿晗果然犹豫了一下，那些矫情肉麻的片段重新浮现脑海，不由打了个冷颤。

想当一回异性恋怎么就那么难呢。

井柏然忽然有点兴奋地“哎”了一声，鹿晗抬起头，看见一群四五岁的小黄鸡排队经过，井柏然还在一旁拿手机拍下来，人在剧组待久了，特别容易像乡下人进城。

鹿晗看着他稍稍放松的神情，突然想起一件事来。

虽然电影公映后收获了身边朋友纷纷不怀好意的称赞，演起来倒也不至于逼良为娼，在直和弯之间切换自如是当代演艺界的基本技能，在这个方面，他们并不像自己的角色一样生涩，反而堪称是非常想得开，非常专业那一类了。

也许是专业过头了，倒缺乏一丝隐秘朦胧的意味，有一回导演说鹿晗一看就没在恋爱上受过苦，让井柏然多带带他。

“就他？”鹿晗觉得后半句比前半句更扯淡，“不让别人受苦就很好了。”

“怎么说话呢，”井柏然莫名其妙被扣了一口锅，自然要维护清誉，“我苦没苦过你知道啊？”

鹿晗一脸无辜：“我应该知道吗？”

“……”

当然井柏然最后也没有自证清白，否则一个棚里百十来人可以现场听他的情史了，不过鹿晗刚好瞥见他脸上一瞬即逝的情绪，已经相信他是有些憾恨的。尽管不可能是什么天绝地灭的浪漫，但井柏然和他演了这么久儿女情长，都不及这一个表情更真实。

他演过的戏不算多，至此才突然明白了一件事，为什么很多演员到了某一个阶段，便再也不会入戏过深了。

鹿晗记得之前给中年吴邪加了一段台词，大意是“你以为我说的是真的吗我骗你的哈哈哈其实他们该挂的都挂了”，当时他一边背剧本就有点犯嘀咕，敢情他们每天摔摔打打是闹着玩儿呢，不过当着作者的面也不敢吐槽，没两天就忘在脑后了。只是可怜小吴邪一路折腾，原来只是他人眼中的水月镜花。

然而这一点怜悯，还不抵他一个月没回家，发现门前的鸡冠花打了霜。这并不是需要多少经历去参透的真理，而是早已埋在途中，只待一个机缘的顿悟。

只是促成他顿悟的人，并没和他熟到能交流经验，更不可能再与其他人分享。

毕竟谁都不想看见，那些柔情缱绻的身后，有两双冷漠审视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