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今晚
1.
年度大型破财免灾现场。
井柏然刚下红毯，就听见身侧挽着他的女朋友松了口气，倪妮向他做了个哭脸，便提起裙摆，去洗手间重新贴胶布了。
女明星的艰难他也算见识过不少，听说有一次活动，准备红毯的人特别实在，铺了十七八级台阶，拖着长裙踩着十公分细跟的女士们只差变身小美人鱼。有时候他都觉得何苦，越是人人称赞的好，越得不到真心实意的恨或是爱。
他很喜欢编些似是而非的话来忽悠人，比如上面这句，就是当年在盗墓笔记的片场想出来的。
“……不就借一下你的充电宝吗？”当时鹿晗被他噎了半天，“你不借就不借。”
井柏然站在前厅的入口处等待，拿出手机看了看微信，漫不经心地翻着朋友圈，忽然觉得不太对劲，回头一瞥，吓得差点把手机摔出去。
鹿晗捧着一只保温杯，悄无声息地飘到了他身后。
“别紧张。”察觉对方的反应，他有气无力地说道，“我就想清静一会儿。”
井柏然略略定神，下意识看了看不远处涌动的人潮。
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？
就算每年芭莎满场都是戏，这个位置显然不算多好的视野，不过鹿晗似乎还没回魂，垂着眼帘，有点失神落魄的模样。
“你记不记得，上回走红毯，你跟我说什么来着？”
井柏然：“……我说啥了？”
两年前二人被迫组队，上红毯的前一刻鹿晗还在纠结非要这样吗有这个必要吗，而井柏然正忙于整理发型，被他一搅和更是心烦，就随口道你连这一关都过不去，电影更没法拍了。
虽然日后他在剧组无数次后悔自己立的巨大flag，这句话在当时还挺管用的。
“我被你忽悠瘸了。”鹿晗轻叹一声，“难道过不去，电影就能不拍了吗？”
即使井柏然一贯矫情不爱说人话，这次也完全没听懂他想说什么，只觉得对方显然情绪异常，心说这是在哪个女孩儿身上受了委屈，却来找他撒气了。
鹿晗也没再管他，拧开杯盖喝了口水，又叹了一口气，便幽灵似的又飘回去了。
井柏然留在原地，忽然觉得背脊发凉。
再看见他就是拍集体照，其时鹿晗已恢复如常，仍走低龄儿童路线，在舞台边缘晃来晃去，瞄到熟人就对人家招手。井柏然无意中瞥见他，突然觉得之前的一幕许是自己的幻觉，他想了想，不动声色地走过去，拥抱打招呼。
而对方也像刚发现他一般，拍了拍他的手臂。
还没出鬼月，别是给什么上身了吧。
2.
鹿晗敢说，他在圈内知名度最广的代言，一定是王者荣耀。
自从这个游戏风靡，每次明星多点的活动，后台都仿佛一群逃学少年网吧相聚。本来很堂皇的宴会场内，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double kill、triable kill，不过再往上就没有了，这些人一般没那个技术。
真是成何体统。
好在同桌的熟人不够多，没人拉他开黑，邻座是位曾有一面之缘的钢琴家，鹿晗有点拘谨地和他说话，对方倒没什么架子，人设似乎比他更加软萌傻白甜。
（至于后来在台上，李晨对着冰冰唱《唯一》时，舞台下方突然升腾起杀气，他并不敢揣测原因。）
不咸不淡的寒暄并未持续太久，因为他听到了音乐声，似乎是一首歌曲，音量不大，但在震耳的背景音响中依然清晰可闻，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已觉醒了闪灵。
然而声音良久未绝，似乎不能作幻觉处理。鹿晗凝神细听，分辨出是陈奕迅的一首歌，他本来不懂粤语，但对歌词其实并不陌生。
最后今晚陪你去踩钢缆
最后今晚嫌你饮得太慢
最后一杯你以后告别孤单
当然，异常的并非歌曲本身，而是除他以外，并没有其他人能听到它——连钢琴家的耳朵都听不见，别人就更不可能了。
别是“它”回来了吧？他不可避免地想道。
那个听不到声音却能感知温度，海上摇曳的塞壬之花。但业火永远留在了船的余烬里，即使他预先察觉，也只是徒劳。
鹿晗听到《最后今晚》的契机，是中学好友的婚礼。当时他人在国外无法到场，后来看现场的录像，有一位他和新郎共同的兄弟在婚礼上献唱这首歌，歌词不免勾起他隐约的共鸣。视频中台下觥筹交错，其实并没多少人注意舞台，那人孑然而立，有些生涩地唱着旁人听不懂的粤语。
——以后一旦有个淑女在中间，要再狂野亦不惯，入夜前人定要交更，友谊亦变淡。
当然，后来他得知两人曾有一段暧昧不清的过往，又是另一番感受了。
他的思绪很快被再度打断，因为隔了一张桌子似乎有人落座，周围又热闹起来，那是华谊的聚餐桌，还有不少熟面孔。
这让鹿晗忽然想起一件事来。
那时，他们好不容易从疯人船的魔咒逃生，但工作仍要继续，那条牛郎织女的戏也还要拍完。台词有点冲击他的心理底线，井柏然还在一旁煽风点火：“你们SM出来的，还不会逢场作戏吗？”
他顿时就不服气了：“你们华谊的好意思说别人？！”
话音刚落，方圆五米鸦雀无声。
其实他们是在船上口无遮拦惯了，回到现实世界，一下子没改过来，如果换成今天的场合，全场被他得罪一半还算少的。
不过……他看着自己的指尖，忽然怀念起那一生中不可多得，亦不会再有的时刻。一簇火焰溶入他的身体，说没有恐惧是假话，然而一旦尝试感受甚至驱使那股力量，又陡然生出一丝隐秘的兴奋来，毕竟那种感觉太神奇了，比安琪拉开大都好用。
也会给他少年般的冲动，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不可探究，不可破解，更不会像现在一样，对一首歌束手无措。
鹿晗自然不能离席，试图让自己注意其他的事，却无法控制地陷入悠远的回忆。其实他现在的年纪，同龄人为人夫或人父都不为过，尽管成年以前的生活状态已经非常遥远，但偶尔重叙旧情，那些少年意气的至交好友们，仍是渐渐把他抛在了身后。
如今，就连萍水之交却也曾同渡绝境的人，也不会再和他地毯式搜索一整条船，凭运气化解那些匪夷所思的厄难。
他本以为下次再见井柏然未必什么时候，不想深夜便在峡谷重逢，于是约了一局1v1，然而谁都没想认真玩，就出现了两个亚瑟互殴的尴尬场面。
鹿晗也没问他为毛大半夜上线，事实上他们根本没说话，尽管礼貌性开着语音。
“……你有事儿就说，”再次听到一声叹息后，井柏然终于忍不住了，“别这么渗人。”
“没事儿。”
鹿晗最后叹了口气，顺手推了对面的水晶。
“就是觉得老了，该成家了。”
the 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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